光和六年夏大旱

八月，蝗蟲起於濮陽，旬日間，中原司、兗、豫、徐、冀、青六州三十七郡受災，蝗蟲所過，寸草不生，鋪天蓋地，如同末日。

旱蝗所致，顆粒無收，一時流民四起，數十萬戶百姓背井離鄉，去他處尋找吃食。

——冀州中山

中山郡位於涿郡西南，是冀州最靠近幽州的郡，因此林環等人把這裏設為集合的地方。

林海看著腳下的一只正在爬行的黃褐色蝗蟲，氣的一腳將他踩死，這才心頭好過了一些。

放眼望去，整個大地到處可見爬行和大吃特吃的蝗蟲，讓人看得心煩意亂。

“雖說我們是來招流民的，也沒想到冀州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，中山已經算是輕的地方了，依舊這麽多蝗蟲。”林海看向林環說道“爹爹，現在四處都買不到糧食，還招人嗎？”

久旱必蝗是這個年代所有人都明白的，早在旱災剛剛開始的時候，各地的大族就開始囤積糧食，等到蝗蟲起來後，糧食的價格已經翻了三倍依舊停不下來。

準確的說，應該是壓根買不到了。

蝗蟲吃的其實不是現在的糧食，而是明年的糧食，所以現在的百姓家中還有存糧，但這些存糧挨的到明年春種，卻等不到明年秋收了。

但也因為還能挨，所以各地的糧商大族都在等著，等著百姓們的存糧吃光，那個時候，他們手裏的價格就不是現在翻三倍這樣簡單了，那真的是想要你的地就要你的地，想要你的人就要你的人。

每一次大災大難，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是滅頂之災，但對於這些大族來說，卻是一場饕餮盛宴。

即使到後世，這樣的事情依舊屢見不鮮。

“招，不僅僅要招，還要多招一點，他們跟著我們，還能有活路，在這裏等著，就只能餓死！”林環背著手轉了兩個圈，然後說道“中山是有糧食的，只是在那些大族手中，中山各家以甄家為首，我明日去拜訪一番，必要其賣糧給我等！”

中山甄氏，也是從西漢時期流傳下來的百年世家，其祖上為西漢太保甄邯，世襲兩千石，雖比不上世代三公的弘農楊和汝南袁，但在冀州，卻也是頂級的豪門。

此時的甄家家主是甄逸，現為汝南郡上蔡令，甄逸有三子五女，其中長子早夭，他不在，家中為次男甄儼做主，甄儼年少就被舉了孝廉，但還沒有擔任官職。

由於世代兩千石，經世積累，甄家在整個冀州有良田上萬畝，仆役佃戶以千計。

“那甄家世代公卿，會見我們嗎？”林湖已經不再是昔日的山野小子了，他已經知道這些世家和自己這樣的山野之民是兩個世界的。

“這幾千號人等著我們買到糧食，不見也要見，不行……不行老夫就跪在他們門前！”

林環自己也是出身世家，太知道那些世家之人對庶民是怎麽看的了，在幽州，他林環可以借著馬強的名頭讓人禮讓三分，但在這裏，卻不行。

而且招收流民後，當地的百姓就會減少，百姓一減少就會地多人少，佃戶就有了選擇，那麽就會借機要求減租，因此當地的世家對林環等人招募流民去幽州一事根本不讚成，沒有出手阻止已經是因為現在是災年了。

對於這些世家來說，最希望看到的，就是因為災情，百姓們把田地都給他們，然後也不逃難，老老實實的等到災情過後給他們當奴仆佃戶。

嗯，真的是想想就開心啊。

“林老，那邊有兩位先生求見。”

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，大松村的五老都被人稱呼為某某老，似乎是馬強說這樣顯得尊重。

林環看去，只見外面站了兩人，都是三四十歲的樣子，一人身穿道袍，身材極瘦，雖穿著衣服，卻可以看到肋骨凸顯，但沒有帶黃巾，可見不是太平道人，另外一人穿著短衣，如同一老農，但林環卻一眼就判斷出這人不過是做山野之人的打扮罷了，那氣質一看就是飽學之士，應是士族中人。

“快請，不，我去迎一下。”

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麽人，林環還是主動出迎，出門在外，禮多人不怪。

三人見過禮後，林環問道“在下廣陽林環，不知二位尋我有何事？”

二人也互相打量了一下對方，老農拱手道“老夫張臶，聽聞先生有困，故來解之。”

“巧了，貧道甘始，也是為此而來。”另外一個道士笑看著張臶道“尊駕莫非是巨鹿的名士張臶？聽聞你精通讖緯之術，來此莫非是和貧道一樣？”

“甘仙師，老夫也是有所耳聞啊。”張臶笑著撫須說道，眼神中卻一點和善之氣都沒有。

林環看著這二人互相呵呵笑著，但怎麽都覺得有些冤家路窄的感覺。

林環咳嗽了一聲，然後說道“在下的確有困，此次老夫來冀州招募流民，以解流民流離之苦，本想在冀州就地買糧，可卻沒想到四處無糧可買，這即使招募到了人，沒有糧食，去了幽州也是挨餓，如果兩位先生有辦法解決此事，還請助我！”

“中山商賈，天下聞名，幽州本就缺糧，故而冀州糧食也大都運往中山轉賣，可以說冀州糧食，一半在中山各家，而中山的糧食，一半在甄家，甄家今年據說連祖上留下的飾品都賣了換了糧食，想甄家拿出糧食，可不容易啊。”張臶撫須笑道“我少年時在太學讀書，和甄家是故交，我出面說和，可令其平價售糧。”

“用不著這麽麻煩。”甘始哼了一聲說道“甄家屯糧，乃取禍之道，只要只言片語，便可說其贈糧於你，何須錢財和面子？要貧道說，我們收了他的糧食，那才是給他面子呢。”

甘始的話讓林環和讖緯都不由皺了一下眉頭，覺得甘始在說大話，別人這明白了是想乘機大賺一筆，怎麽可能免費送糧食。

“如不信，待我去甄氏一趟即可，只不過如我真的說甄氏送糧，我要你代你們馬先生答應我一件事，可否？”

“何事？”林環有些狐疑的說道“你先說是何事，如是傷天害理之事，我怎能替馬郎答應？”

“聽聞馬強乃隱世門派，有一本秘典，我也不求他物，只求看秘典三日便可，如何？”甘始嘿嘿的說完，然後看向張存道“張老夫子，你可不要告訴我，你來此處不是為了那本秘典一觀？”

張臶紅著臉，撫須不說話，他本來是想等解決了之後再說此事，現在被甘始捅破，倒是有些羞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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